夾著精靈走過昏黃的走廊。無視值班侍衛瞪得快要脫眶的眼神，瑟蘭迪爾一腳踹開自己寢殿的大門，眸光暗沈，直接就把加裏安狠狠扔在了自己床上。

“唔……！！”

即便是倒在柔軟的被子裏也被摔得有點七暈八素。大總管不由自主蜷起身子，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疼嗎？Gally？”

瞇起眼看著自己捂著胸口不斷喘息的近衛，瑟蘭迪爾臉色依舊不算好，眼眸中卻已然添了幾許松融。

伸手輕輕撥開加裏安臉頰邊散落的長發。精靈王彎下腰，指尖劃過大總管泛白的嘴角，惹得精靈一陣輕顫：

“既然疼成這樣，你為什麽還要往密林外跑？……只要你和我好好說，你想做的一切我都不會攔你，放走幾個矮人又算什麽——”

“早知道那裏面有會讓你受到傷害的東西，我最開始就不會把他們關押起來……但是，你為什麽就是那樣固執，從來什麽都不肯對我說呢？”

……他怎麽知道這些？！

眼睛倏爾瞪大。被精靈王一語道破他最初放走矮人的動機，加裏安極度震驚之下猛地擡頭，恰好對上瑟蘭迪爾深沈似海的目光。

“很驚訝？”冷冷彎起嘴角，王者一把抓住精靈的衣領，大力將他拖到自己面前，直視自己眼中憤然燃燒的火焰：“……我還知道你這幾百年來力量一直在流失，埃爾隆德給你治療了很久都不見成效；我甚至知道你近來夜夜都失眠，幾千年前的舊傷已經疼了很久，卻誰都不願意告訴……加裏安，你真當你自己是不會死的嗎？！！”

“……”被精靈王扯得喘不過氣。大總管費力擡起手，想把瑟蘭迪爾拽著自己衣領的手掰開，卻意料之中無法撼動他一絲一毫。

“Gally，你要知道陶瑞爾早已經成年，她做什麽不需要你再去教她，孤山的事也不用你瞎操心……何況以你現在的狀態還能往哪去？”

似乎也是對精靈不斷亂動的手有些不耐煩。瑟蘭迪爾用力扯下床邊掛著的帷幔，抓住精靈的雙手拉到他身後，牢牢系在了銅質的床柱上。

“你幹什麽？！”

感覺到瑟蘭迪爾的手在靈活解著自己的衣扣。加裏安跪坐在精靈王面前一動都不能動，對事情這種神一樣的進展目瞪口呆。

——這個姿勢總覺得好危險啊餵！！瑟蘭你醒醒你……你你你你別撕我衣服我再也不跑了你你你你別嚇我好嗎！！

“你臉紅什麽？”

莫名其妙看著一臉悲憤的管家，瑟蘭迪爾手下一動，直接把加裏安的整個上衣褪到了他被緊緊綁著的手腕處。

“我就看一下你的舊傷，等會兒會給你把衣服穿回去……當然想讓我放開你門都沒有，再瞪我也沒用。”

“……”那你有必要把我搞成這麽暧昧的姿勢嗎？！

感受到精靈王真誠不摻一點水分的目光來回在自己身上幾處傷疤上巡視，大總管突然很想自扇耳光。

“果然，埃爾隆德說的沒錯。你身上所有舊傷都在被黑暗慢慢侵蝕，磨損了生命力……你的身體已經快負荷不了了。”

手指劃過精靈胸口和腰腹的傷疤，即便時間已過去這麽久痕跡依然沒有消退，反而泛著不詳的淡淡青色。精靈王眉頭皺得很緊，想起這些年來大總管踏入過那麽多必死之境，時至今日終於顯露出了無法愈合的頹象，心口已經有很多年都再沒有這麽難受過。

“我……我沒事……”

蒼白的肌膚因為瑟蘭迪爾無意識的觸碰而染上些許薄紅。加裏安別過臉，有些尷尬，隨即不動聲色後退了些，拉遠他們之間已經太近的距離。

“有沒有事不是你說了算的。”

狠狠瞪他一眼，精靈王挑眉，卻是難得朝精靈溫柔笑了笑。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加裏安心中警鈴大作，然而還不等他掙開禁錮躲避，瑟蘭迪爾就已經猛地出手，拿捏著力道重重擊打在精靈的後頸。

來不及反應，也沒法做出什麽反應。在大總管感覺到痛楚的剎那，他也眼前一黑，整個精向前倒去。

“Gally，你想讓我拿你怎麽辦？……”

及時接住瞬間被自己打昏的大總管，瑟蘭迪爾輕輕收緊摟在精靈後背的雙手。看著那近千年依舊猙獰如初的刀傷，像是一道永遠無法縫合的印記烙在他身上，劃出此生都再也放不下的痛苦和哀傷。

眼神暗沈，風雨欲來。大綠林的王者慢慢將管家手腕上的束縛解開，卻始終沒有放開懷裏因為病痛而消瘦很多的身軀，反而越發用力，深深汲取著精靈身上讓他安心的花草清香。

——他不能再為我而涉險了……

即便不用埃爾隆德提醒，精靈王也十分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低頭看著加裏安昏迷中安靜溫和的側臉，他閉了閉眼，似乎下定什麽決心，偏頭看向寢殿微敞的大門。

“去把愛洛斯叫來。”

——曾經說過不擇手段也要留下你的話，並不只是一時戲言而已。

你已經為我做了那麽多，為此不惜背負一身傷痕，被痛苦終日折磨。而我也不願再看著你陷入陷境，讓死亡將你從我身邊帶走。

所以，這次就好好休息吧，Gally。

等這一切結束，我們也該好好談談了。

……

……

於是，經過這麽一鬧實在不知道現在該把自家近衛放在怎樣的位置上。瑟蘭迪爾心煩意亂之下也沒空去思考這種感性的問題，只能先讓費倫集合軍隊，一大早就丟下還在自己床上暈著的大總管，帶物資出發往孤山要他的白寶石去了。

由於精靈王那一手刀切得實在夠狠，再加上喝了太多酒酒勁還沒過。因此，當加裏安終於從漫長的昏迷中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正仰面躺在某張他非常眼熟的大床上，午後陽光從窗口灑落，停在精靈微瞇的瞳孔中，有一瞬間晃得他眼睛生疼。

慢慢嘗試著從床上爬起來。後頸完全沒有知覺，額角也一脹一脹的酸痛，大總管嗚咽一聲，伸手抵住太陽穴想減輕些不適，卻在動作的剎那，意外聽了些十分讓人驚訝的清響。

“……瑟蘭迪爾！！！”

一擡起手腕就炸了。加裏安死死盯著右手上套著的、本該好好待在衛隊審訊處的銀色鐵鏈，整個精都要瘋。

——那家夥居然敢把我鎖到他床上？！

不死心地扯了扯胳膊，卻絲毫無法撼動那掛在床柱上的鎖鏈。精靈臉色扭曲，狠狠一拳砸下，帶出一連串金屬碰撞的脆響。

“該死！該死！！”

心底難得升起了對於精靈王的滔天怒火，大總管眼神暗沈，撐在被子上的雙手攥得死緊。喘息間，鋪天蓋地的屈辱和憤怒一起從他眼底湧出，如同夏日蒼穹中聚集的陰霾，雷流翻滾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能夠淹沒整個世界的大雨。

——他到底把我當成什麽？

即便知道是做了無用功，也依舊不停扯著禁錮他的金屬。加裏安皺眉緊緊皺成一團，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冷靜和溫和。餘光瞥見旁邊桌上擺放整齊的飾物，極度煩躁之下，尚能自由活動的左手一揮，直接就把所有東西掃到了地上。

“瑟蘭迪爾！！！你最好把這該死的玩意兒從我身上解開！！！”

卷攜著精靈憤怒的聲音回蕩在寬闊的房間內，飄蕩在每個角落。雖然知道精靈王此時有大半可能並不在附近，大總管依然無法說服自己對這一切保持冷靜。

——如果現在林地國王真的站在他面前，他真的不保證不會一拳打上去。

“總管，加裏安總管……”

似乎從屋裏的動靜聽出裏面的精靈醒了。蹲在上了鎖的國王寢殿外，已經守在這兒半天的愛洛斯無奈敲敲門板，示意精靈門外還有人在：

“您先別慌著鬧騰，陛下他一大早就帶兵往孤山去了，您喊得再大聲他也聽不到。”

“……他什麽時候走的？！”

聞言倒是停下了準備砸完瑟蘭迪爾整個寢殿的動作。加裏安猛地擡頭看向大門，語氣中的怒火稍稍熄滅了點，取而代之，是幾分怎麽都掩飾不掉的焦急。

……果然，一提到陛下可能有危險的事，就算對他有再大的不滿也拋在一邊了……

默默感嘆兩句精靈這根深蒂固的職業病真是沒救，愛洛斯摸摸鼻子，盡職盡責回答：

“就在您醒的五個小時前。按時間算，大軍現在已經到了伊魯伯要塞下了吧。”

“……”

“……其實這事你怪不著陛下，加裏安大人。”

聽著屋裏半晌再都沒有傳來什麽動靜，顯然精靈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因為同樣被精靈王禁足的副隊長嘆口氣，托著下巴無精打采地開口：

“陛下會這樣做也是實在被您惹急了。您不知道昨天他把您打暈帶回來時是個什麽表情，總管……我們真的都沒見過國王哪個時候發過那麽大火……”

“您好好想想吧。陛下幾千年來對您如何我們也都看著，要說他最相信的精靈，除了您也再找不出誰了……但您這次故意放走矮人，還為了陶瑞爾的事和國王頂撞，最後還騎著馬要走，陛下他能不瘋才怪……而且費倫回來後說萊戈拉斯王子因為陶瑞爾被放逐不願意回來，聽到這種消息，他更不可能放您出去——要是您也這麽一去不回，估計以吾王那個脾氣，他是真能把整個密林都給拆了的。”

……而且到時候倒黴還不是我們這些護衛……犧牲您一個拯救全中土，有這麽好的事當然不能讓您跑了啊！！

朝天花板翻個白眼，西爾凡小哥沒敢把這句說出來，只能默默在心底如此吐槽。

“這麽說，倒是我把他給慣壞了？”坐在瑟蘭迪爾的辦公桌上沈默了會兒，加裏安無意識撥弄兩下腕間銀色的金屬，語氣有點微妙：

“……所以我還要感謝他像關寵物一樣這麽用鏈子把我鎖在他床上？看在伊露維塔的份兒上，愛洛斯，我沒有那種該死的受虐傾向……就算是的確我陷害了你讓你被迫玩忽職守，你也不必這樣為瑟蘭迪爾說話吧？！”

“……我可不是在為陛下說話，加裏安大人。”

眼珠都要翻出來了，愛洛斯抵著下巴無奈嘆氣。看著這兩個精靈兜兜轉轉這麽多年，再加上昨晚那麽一鬧騰，他多少也能猜到些什麽——別的不說，就單憑昨天瑟蘭迪爾跟著加裏安沖出王宮時，那般仿佛天都塌了的表情，他也希望他們兩個互相折騰那麽久之後，也能夠有一個再不留遺憾的結局。

“陛下的脾氣您又不是才知道。如果不是怕極了，他也不會氣昏了頭做出這樣囚禁的事來。而且他又不是不關心您——地下的監獄又冷又濕，陛下不想把您關在那裏受罪，可其他地方又攔不住一個能在半獸人大軍中來去自由的精靈……所以他也只能這樣把您鎖在他寢殿裏。”——而且昨天還坐在床邊看了您一晚上您知道嗎？

“……”

等了會兒，沒聽見屋裏有人回話。估摸著還是大總管心裏過不去這道坎兒，愛洛斯按按額角，心說大王這事做得確實不地道恐怕是把總管氣慘了，一邊伸手敲了敲面前上鎖的橡木大門。

“您也別難受了，總管。等陛下出征回來肯定會把您放出來的，到時候您想怎麽折騰都行……孤山上就十三個矮人，吾王一定很快就能解決的。”

“……”

“但是總管您到那時可千萬別跑啊。陛下最近受刺激受的比較多，要是您再踩到他底線上，他可就說不準還會對您幹什麽了……”

“……”

“總管？總管？！您在聽嗎？加裏安總管？！！”

一直沒聽見寢殿裏有什麽動靜傳來。害怕加裏安心塞之下出什麽事，愛洛斯皺起眉，趴在門上仔細去聽。結果還不等他聽出個所以然，國王寢殿的大門突然被人從裏面拉開，躲閃不及之下，直接讓失去平衡的西爾凡小哥摔在了地毯上。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必須去找國王算算這筆賬。”

晃著手裏本該鎖在自己手腕上的銀色鐵鏈，加裏安彎起嘴角看著他目瞪口呆的副隊長。第一次在心裏狠狠嘲笑，原來就算是瑟蘭迪爾也會有這種低智商的失誤。

“他該不會忘了他的整個國王衛隊都是我一手組建的吧……就算現在指揮權在殿下手裏，我好歹也算裏面的一員，這種東西的鑰匙我怎麽可能沒有一份？”

……感情您剛才在裏面是故意砸陛下的床玩是吧？

斜了眼合不攏嘴的愛洛斯，大總管沒什麽心情跟他閑扯。只是蹲下身好心把精靈提溜了起來，毫不猶豫伸手，要著他自己的武器。

“我今天必須去，愛洛斯。把陛下的軍隊布置和行軍路線給我，我知道你有。”

扯扯身上不宜活動的管家服，知道自己不可能穿著這種玩意兒上戰場。加裏安拍拍副隊長的肩膀，邁開長腿往自己臥室走去，語氣不容拒絕：

“剛剛甘道夫的畫眉鳥來給我傳信。聖白會議在多爾戈多趕走了索倫，但那裏曾經駐紮半獸人大軍正往孤山進軍，他要我務必阻止陛下和矮人的沖突……雖然我對此並不抱什麽期望。”

“所以，你還有十分鐘。十分鐘，希望你能在花園準備好所有我需要的東西……然後，當我和陛下都不在密林之時，守護好這片木精靈的家園。”

回頭看了西爾凡小哥一眼，加裏安朝他微微笑了笑。在這午後陽光灑落的走廊裏，縹緲地如同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的泡沫。

那麽溫柔到耀眼，卻又那麽易逝到脆弱。

“可是，陛下說您的身體……”

看著精靈背影慢慢遠去，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愛洛斯不讚同地皺起眉，並不太願意大總管去往那般兇惡到有去無回的戰場。

“我說了，我沒事。”

沒有再回頭，加裏安看著面前空蕩蕩的黑暗，嘴角抿得很緊。縱然身體裏被黑暗挑動的疼痛正一波波往上湧，但那相比於無法保護精靈王萬般周全的恐慌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

“如果能死在他面前，我這輩子也算得償所願。”

不過戰場而已。無論哪裏，哪怕是曼督斯迎接死者的殿堂，只要我靈魂仍在，一定都會追隨瑟蘭迪爾而去。

——畢竟，那是精靈加裏安的一生摯愛。也是大綠林總管，曾經在星空下永遠發誓效忠的君王。

作者有話要說： 蒲絨絨扔了一顆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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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競歌扔了一顆地雷～

思源爾雅扔了一顆手榴彈～

洛九扔了一顆地雷～

謝謝幾位親╭(╯3╰)╮

強行解說了一章，總算把總管的flag立起來了_(:3」∠)_……喜聞樂見的脫衣梗＋忠心騎士設定……行了五軍之戰等著大王心塞吧。

p.s.如果我讓奇力吐便當，是不是順便把菲力和大舅的也吐了？但是又感覺五軍之戰因為大舅死了所以才悲壯（什麽鬼），隨便亂改會不會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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